山风初起。
梅花山腹地,鹞婆岭上,这一片红豆杉该是南方最大的红豆杉林了吧!作为世界珍稀濒危物种、国家一级重点保护植物,现存的野生红豆杉早已是凤毛麟角,偶尔见上一株两株,便是三生有幸了。苍天独厚梅花山,竟让3000株红豆杉聚而莽莽成林,苍天更偏爱岭下的崇头村,让这个村子的客家人,世世代代朝朝夕夕与杉林为伴,览红豆而发相思。哦,那是我的矫情了,客家农民,大约是难有闲情逸致发相思的。
隐隐地,从高高的树冠之上,从深深的树根之下,仿佛电流一般,传来那么遥远、那么微细的音响:那是时光在树的身躯中轻轻摇曳,那是岁月在树的血管里悠悠循环,那是春夏秋冬在树的五脏六腑间轮番穿越,那是红豆杉王——这1700岁依然年轻的精灵,在一呼一吸的吐纳之间,那么深情地诉说……
哦,鹞婆岭,客家人把山鹰的一种称作“鹞婆”,最早是哪一只鹞婆衔来最初的红豆杉种子,让这白垩纪孑遗的古老树种,让这植物王国的活化石与梅花山结缘?1700年前,中国的纪元正是两晋,当鹞婆衔着红豆杉种子飞进梅花山,当红豆杉王绽开第一片新芽,在中国的北方,岁月这只庞大无比的“鹞婆”也张开了翅膀。无数的客家先民,你的先祖、我的先祖、他的先祖,还有鹞婆岭下崇头村民的先祖,都被岁月衔在嘴里,向南,向南……红豆杉王的嫩枝在梅花山风下第一次摇曳,一派蛮荒中它在守候、它在期盼:逐水而居的百越在它的注视下来了,又去了;刀耕火种的畲瑶在它的注视下来了,又去了,那北来的文明,在岁月的翅膀上飞翔了千年,崇头村,这个隶属上杭县步云乡的村落,是在元代开始奠基的。红豆杉王,目击了一个村庄的诞生,目击了客家先民到客家人的艰难嬗变,一代代人生了,长了,老了,去了,一一走进了它的年轮,而它,挺立千年,阅尽千年。
山风紧了,山雨就要接踵而来。你把耳朵贴紧树干,贴紧这个庞大而漫长的生命。生命与生命尽管千差万别,但生命的信息是相通的。你想听清,听清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诉说,你想听,想听……
但,山风紧了,更紧了,山雨,无情地敲击着你的脚步。
哦,人是迁徙的树,树是守望的人。猛回头,雨雾间,你看见红豆杉王,还有那么多的红豆杉,一齐舞动着、舞动着,每一片树叶,似乎都在诉说。
只是,它说给风听、说给雨听,而你,无缘听见。
(选自《石狮日报》2008年4月).